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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梦晓记

来源：一梦千年作者：黄雪（佟伟推荐）发布时间：2014-12-10 16:39:30 浏览次数：

昨夜往事入梦，于夜中惊醒而不眠，环顾久视，困于泼墨之中，不知为时几何。只窗外微光射帘，耳畔金鸡鸣远，茫然伸手寻灯，却不知所往。后误碰机关，强光刺目，方知寅时已尽，念人世忙碌浮华，梦中情景，已别去经年已！若非梦回，当年岁月，已然不再回首相念，遂起身提笔，欲留得半刻光阴。

余少时家贫，居穷乡僻壤之地，先辈世代为农，唯家父得识诗书文字，亦不知甚解，家无藏书，又无假借之处，无从致书以观，故读书甚少，不知为学若何。唯识得林中飞鸟，山间树木，闻乡野虫鸟之清音，观四时荣枯之变化。当是时，族人皆重男轻女，祖父一辈尤甚。余生非男儿之列，然本性刚强，素有男儿之烈心，故怨而敢言，愤而敢争，不似姐妹之娇柔，不服闺阁之约束。及至启蒙入学之时，平等之风见长，然困于师资，又乏教学之所，余不曾及时拜问先生。来年，余盼之切，遂于春季只身前去拜师，先生婉拒，力劝余秋季方前往。余遂久坐于门前，手握沙石，双眼含泪，姐妹问之，答曰飞沙不慎入眼，复入哀求，先生应允，遂入学，时八岁有余，亦不知学而为何，唯心中大喜。

先生者，师也，亦农也，家有繁忙之琐事，校有教育之重任，虽不可兼得，却不可不有所顾忌。吾等虽年幼而不能肩担重担，却有力所能及之使唤。师生各有其责，由是学而不能充其时，教而不能尽其力。然比之牛背行于乡野之阡陌，度日于三餐饱足之中，卒获有所闻，知荣辱善恶，是非曲直。

余入学三年，便遇辍学之危机。时有先生二人，合力管教三级，已然费力，若再管一级，虽心有余而力不足，分身乏术，迫于形势之艰难，亦为续学之权宜，余痛心级之守。又二载，危机复来，甚为险峻，众人皆说余就此归家种地，可替长辈分忧解劳，尽孝悌之义。余存逃避繁重农务之私心，藏远走高飞之念想，更不屈于宿命之常说，力争他乡求学之路。父母有远行之担忧，亦有望子成龙之期盼，终是成全。家父亲自安排妥当，甚是感动。余一人独立，虽有孤独之感，却无悲伤之情。柴米油盐，受于父母之资，晨学晚炊，各自料理，市易买卖，独立商讨，人情世故，礼尚往来，个中学问之博大精深，虽一时不达通透之境，亦可观一二，于是乎便觉天地之广阔，尘世之纷呈绚烂。余未曾闻丝竹之妙音，观银屏之影像，只于山水间听牧童口哨，看花间蜂蝶之舞，竟不晓动画、武侠、言情之意，亦不知大千世界之五花八门。山间路窄，水电不通，余两耳不闻窗外事，休管他南北西东，深感见识之短浅，常学里偷闲，痴于武侠之剧。于是乎，对武侠倾慕之深，受其影响之远，关乎命运之数。余被其侠义之道，江湖之情所感染，立誓追随，以至后来家有突变，余方有应对之勇，重振之精神，思之，颇有感触。

余不信宿命之说，却也频发造化弄人之感叹，少时虽拮据，然清贫自有清平乐，适时无情感之纠葛，无夜梦之恐惧，无人生悲欢离合之哀伤。余之无忧无虑，纯洁天真，想来应遭生死变数方能脱胎换骨。生死有命，我活之幸，万般悲伤，触生死之感慨，爱恨之悲歌，且知当下之重，血水之浓。余夜梦魔，一年有余，于幻境中追打逃避，夜深人静，月明星稀，常夜不灭灯，不能入寐，闻鼠之动静，恐惧尤甚。然心有侠气之砥柱，不曾说与旁人，久之，竟然无畏无惧。思，人有所惧，皆由心生，心若静远，必能克敌。余曾书胸中之郁郁，写情感之凄凄，再阅，顿觉悲切之情骤升，若置之不理，唯念欢悦之事，便可豁然开朗，于是知情亦由心起，心若空空，情便朗朗。

余曾怀怨藏恨，不思学，亦不为学，觉人生之渺渺，尘世之浊浊，万念之空空。及至临近中考之时，方悔悟心之垢，念之乱，思之杂。于是奋力挣扎，剥睡眠之时机，夺行路之分秒，方得偿所愿。余始知，一念之差，竟至千里之远，若非如此，如今便不知身在何处，人生之奇如此。

初入高中，余常哀不幸之事，以至郁郁寡欢之境，性嗜睡，学业一落千丈。吾舅讽余之糟糟，先生讥余之混混，余感体面之灼灼，遂迸发而跻身秀列。余曾记化学频频逆数前茅，数学常排序列之末，师每念叨，愈发忧郁，愈感卑泣，家母予新衣，余自咎而不披。后学有所得，方感为学之乐，知大学之志向。吾舅性善而脾气温和，少时坎坷，所思所虑，与余共通之处颇多，经常谈论至深夜而意犹未尽。余与吾舅一家共处三年，舅视余若己出，不曾稍降叱咄之色，倾其学而谆谆教诲，尽其力而授业解惑，余感其良苦用心，唯好学以报，余之微绩，皆归功于吾舅之德隆，再造之恩，无以为报。

余乃粗野丫头，不知天之高，地之厚，素来无衣食之忧，虽有坎坷之遭遇，却蒙贵人庇佑，有父母长辈之担当，不曾亲受霜打雪冻。然吾本性好动，念天地之旷远，山外必有万千乐趣，可不受父母之命令，不闻长辈之唠叨。于是乎决然复读，天不负初衷，余得偿所愿，终与西安之城结四载雅缘。余远行西安，如风筝断丝线之束缚，飞鸟脱囚笼之困禁，心若浪奔，欢愉之情溢于言表，家父送别，虽有离别之感慨，却未曾有啜泣之悲声，车行人远，虽在茫茫黑夜之中，却似有万千灯火，心如明镜，一路无眠，频频开窗眺望，时值九月，天气初肃，而风景依然静好。

然初入大学，却未尝得梦寐之求。军训数日，便日夜思乡，方晓居家之温暖，远行之愁绪，亦愈发茫然，惶惶不知所谓。人若悲叹之时，易思人生不如意之事，以至无边惆怅来袭，不知为学，不思为学，唯遵循规范，行分内之事。吾偶于睡梦中醒来，似已沉睡千年之期，久视天顶，追问人生之几何，吾辈之修养若何？然心有所求，却无可致远，问，惜时乎？宁静乎？放下乎？浩然乎？淡然乎？非也！甚疚！本知菩提无树，明镜非台，空无一物，还惹尘埃，自作自受矣！故为求止水之静，修出世之心，余始爱墨弄书，初时仍旧气躁，数月之期，觉品性不同往日，昔日莽撞浮躁之气渐弱，可专注于心属之物，不为旁物所困扰。故静而沉思，世间多少事，若点滴皆斤斤计较，必遭受困惑，若淡然处之，便豁然开朗，于是乎，静水沉沙，万千心结，终归可放下矣！

余叹时过境迁之变，世态炎凉之凄，未尝敢怠于修心正身，静观世事风云变幻，于闹世中求得半生隐逸，附庸前人风雅。然身在红尘，心有所托，纵修佛门万念之空，道家无为之境，亦为三界五行缚，终须食人间烟火，入沧海横流。于是乎，徘徊于尘世俗务中，虽彷徨而矛盾，却可观人生百态，赏尘世悲欢，来去尚知人间冷暖。

吾人长相平平，吾友曾告余曰：“汝之妆容，冬绿夏红春秋黄，汝频穿此三色衣裳，记忆深刻。”吾弟唤余“村姑”，余笑而答曰：“名副其实。”余曾以荔枝自勉，虽其表粗糙，其色单一，然其内奢华，其味无穷，此乃一生所求。吾学识平平，不好读书，亦不求甚解，无惊人之语言，无立派之学说，慕中庸之道，为平凡之为。吾为亦平平，无惊天动地之举，无远近闻名之行，事为情理之中，不越方圆之外。数年之间，余之修行大底如此。蓦然回首，唯八字所概：修学，修为，修身，修心，然此四者，修心为上。

置笔拨帘，时值甲午年闰九月末旬，莲城半醒，晨曦冉冉，正沧海日出时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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